宜春温泉东窗事发，老年人会员制模式面临打击

交5万订金，每年返订金总额的10%作为福利?交订金越多入住折扣越高，交10万每年获得13％的“利息”？三年后退还本金？

记者探访发现，在宜春市温泉镇，多家酒店存在类似的发展模式。明月山景区项目金融办相关负责人透露，相关情况已引起了景区管委会的重视，目前正在进入前期摸排阶段，下一步将联合市监、公安等多部门展开整治。

涉事的华悦温泉度假酒店迟迟未开业

温汤镇位于江西宜春西南15公里，从宜春高铁站出发，约半小时车程便可以抵达。

这座拥有800多年历史的江南小镇，因温泉得名，素有“世界温泉健康名镇”之称。

近几年，伴随着温汤温泉被外界所熟知后，来到温汤镇养老的老年人越来越多，因此温汤镇的街头，随处可见各种养老宾馆。

5月7日，在温汤镇华悦温泉度假酒店前，来自上海的张阿兰（化名）驻足许久，看着处于停工状态的酒店，60多岁的她内心无比后悔。

张阿兰告诉记者，2019年元月，她到温汤镇游玩，行至华悦温泉度假酒店时，遇到酒店工作人员主动与她搭讪。工作人员热情地推荐起酒店后，还带着她参观了正在装修的酒店，并邀请她参加公司年会。

张阿兰告诉记者，当时工作人员推荐并不是单纯的直接预订酒店，而是让她到酒店办会员卡，会员卡分为“旅居贵宾卡、旅居银卡、旅居金卡、旅居白金卡、旅居钻石卡”。其中，旅居贵宾卡起办充值金额最低为5万元。

经过工作人员一再游说，张阿兰难抵诱惑，充值5万元办理了一张“旅居贵宾卡”。

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诱惑呢？

张阿兰一边向记者出示入会协议一边介绍称，会员可以享受3年会员期，以她办理的旅居贵宾卡为例，不但可以享受订房特定优惠价，还能收到每年5000元的“赠送金额”和三年共2000元的“消费金额”。

入会协议还约定，“消费金额”仅限消费，不可兑现现金，“赠送金额”则可以兑换等额现金，兑换现金满一年则可以提现，三年会员期满后，可退还当初入会所充值的5万元。

“换句话说，在他们温泉酒店存5万元，每年有10％的利息，三年到期后可以还本，另外还赠送2000元用于消费。”张阿兰介绍称，她回家一计算发现挺划算的，这才掏钱充值办了会员。

但事实上，一切都没有当初介绍的那么好，充值办了会员一个多月，张阿兰发现华悦温泉度假酒店迟迟未开业，甚至装修都处于半停工状态。

张阿兰告诉记者，她曾多次找过酒店经营方——宜春华悦温泉度假酒店有限公司，公司的工作人员让她再等等，并承诺2019年5月游泳池（温泉）开业使用。

此后，张阿兰还了解到更让她担忧的事，该公司用于开办华悦温泉度假酒店的场地并非自持，而是租用另一家公司的场地，且至今都未付清租金。

5月16日，新法制报记者辗转联系了华悦温泉度假酒店场地出租方“宜春市明月山腾达实业有限公司”的相关负责人。该负责人向记者证实，租其场地开办华悦温泉度假酒店的为江西腾鹰实业有限公司，至今以各种理由拒绝支付相关租金，双方已僵持好几个月了。

上述负责人告诉新法制报记者，出租方早期也对此事不知情，后来发现对方确实存在以酒店的名义大量召集工作人员，组织大型的营销活动——吸引老人充值5万至50万元不等成为会员，并承诺给予每年10％的“利息”。对于对方公司的这种经营模式，这位负责人表示担忧：“他们至今未付租金，我们也担心他们卷款跑路，将烂摊子留给我们，严重损害我们的经济利益和名誉。”

记者从多位充值的会员处获悉，华悦温泉酒店办理的会员卡编号显示，卡号已从“800002”办至“801965”。

5月17日，新法制报记者在停工的华悦温泉度假酒店走访发现，酒店内部一片狼藉，到处布满灰尘。

一位酒店方负责装修的工作人员向记者证实，酒店前期确实以办会员卡的形式吸收了一部分会员，但收到的会员充值总金额并不多，目前正在为这些会员办理退款。

至于酒店何时才能开业，该工作人员并没有给出明确回复。

随后，记者就此探访了温汤镇多家酒店，在一家名为“宜春市月亮河老年公寓（宜春市百乐休闲温汤养生基地）”的酒店，工作人员除了向记者介绍酒店各类养老设施齐全外，还表示只需要充值5万元便可以成为会员，享受会员房价和每年10％利息。

在一家名为五悦连锁酒店内，江西景福酒店投资公司的工作人员向记者介绍称，这家五悦酒店的经营权已为江西景福酒店公司，由江西景福酒店公司负责运营，现在也有充值会员活动，最低档为充值5万存3年，每年可以10％的返利，返利可提现到银行卡，还可以享受会员价住宿。而充值越多则会员级别越高，优惠和返利比例也更高，以10万为例，可享受13％的返利。

新法制报记者实地调查发现，很多酒店也存在类似的经营模式。与一些“无合法证件、无实体项目、无正规服务”的养老项目相比，这些酒店证照齐全，硬件设施完备，且环境优美，日常的服务也得到了入住老人的好评。它们均采用“会员制”模式，会员招募的对象主要为到温汤镇养老的老年人，根据会员所投资金额，在住宿、饮食、旅游等方面给予优惠，并提供年化收益率10%至15%不等的返利。

记者在走访过程中还了解到，在温汤镇已经出现了类似的养老公寓酒店跑路的情况。

5月17日，记者在温汤镇的宜春市温汤华寿养老公寓看到，这里已经人去楼空。

“我起初投了5万元，利息为10％，住了一段时间发现很不错，就又投了几万元。”从上海来温汤养老的周阿姨告诉新法制报记者，她是2017年在温汤华寿养老公寓办的会员。

后来华寿公寓向他介绍称，公司要继续发展养老业务并准备上市，会员可以将充值款以每股一至两元转换为股权，并承诺上市后股权价格会上涨，可以坐等丰厚的收益。

周阿姨回忆说，本以为这是挺好的事情，既可以在这里养老，还可以坐等公司上市升值，可没想到2019年年初，公司却突然关门跑路了。

周阿姨表示，老人们之所以投这么多钱，就是希望长期住在老年公寓以此养老，并不是为了利息。她给记者算了一笔账，在酒店住一年，2.5折的房价就是2.5万元，相当于每月2000多元，加上平时花费总共约每月3000元，比请保姆还划得来。

“我主动提出到养老院养老，就是不想给子女增加负担。这些钱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，被卷走后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孩子们开口。”75岁的李某从一家企业退休，每月退休金约2000元。

采访中，记者从明月山景区项目金融办了解到，目前，仅华寿养老公司一案，就接到了34名受害群众报案，投资金额达到443.43万元，涉及南昌、宜春、萍乡、吉安等地，江西省公安厅已向各地下发了核查通知，了解华寿公司在各辖区的情况。目前，宜春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已对相关负责人采取边控措施，案情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。

对于温汤多酒店存在以办会员卡名义集资的情况，明月山景区项目金融办相关负责人易昌军并未否认，他告诉记者，温汤镇作为养老旅游集聚地，近几年确实有不法分子将非法集资的目光盯上了这里的老年人，相关情况已引起了景区管委会的重视，目前正在进入前期摸排阶段，下一步将联合市监、公安等多部门开展整治。

易昌军向新法制报记者表示，景区管委会已对类似的非法集资做了大量宣传，但是效果并不好，因为不少酒店操作比较隐蔽，而且主要针对外地来温汤养老的老人。而一些老人在办理时，虽然明知存在一定风险，但还是经不住业务人员情感攻势。

“他们利用部分老年人空巢、孤独的心理，大打'感情牌'，甚至会根据四季、晴雨、早晚对老人施加不同的'关心'。”易昌军还告诉记者，业务员击中老人情感软肋，弥补老人缺少子女关爱的缺憾，和老人感情升温后，他们便会认老人做干爹干妈，有的还以年轻人结婚、买房压力大为由博得老人同情，让他们“支持”自己的工作。“甚至有些业务员结婚时，老人都会作为干爹干妈到场喝喜酒、送礼。”

采访中，易昌军表示，华悦温泉度假酒店前期筹集资金并不多，目前，在管委会的要求下，酒店经营方确实已在办理退款事宜，其他涉及的酒店也将是下一步重点排查的对象，要求涉及酒店退还相应的充值款项，拒不停止该模式且不退还的，将联合多部门进行调查。

对此，有业内人士建议，当地监管部门应当采取随机抽查和专项抽查相结合的方式进行监管，查看经营场所和股权结构、查看经营账目和资金往来，建立排查工作台账。

此外，有金融业内人士还建议，加大对正规养老产业发展的引导和扶持，让正规养老机构能够顺利落地。针对融资难问题，应鼓励金融机构从拓宽抵押担保范围、创新信贷方式等方面入手，提升正规民营养老机构的融资力。

◎文/图 新法制报首席记者康春华